满满一桌吉祥语

马 俊

我的母亲非常注重节日的仪式感。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是春节，春节最重要的事是年夜饭，所以每年母亲都要充分发挥她所有的聪明才智，把一桌年夜饭做到极致。在她看来，年夜饭丰盛很重要，但比丰盛更重要的是，年夜饭中的每道菜都要传达出吉祥如意的意思。这样一桌年夜饭吃下去，来年一定能够事事顺意。

年夜饭上，素菜拼盘被叫作“健健康康”，水果拼盘被叫作“平平安安”，大炖菜被叫作“合家团圆”，年糕被叫作“年年高升”，肉丸子被叫作“五福临门”，鱼被叫作“年年有余”。如此等等，几乎每道菜都有个“说法”。我们让母亲讲讲她的“创意”的时候，她总是特别得意的样子，仿佛一位艺术大师在介绍自己的得意之作。不过，有的时候母亲的菜名取得比较牵强，我们倒也不在乎，只是一个劲儿夸她的创意好。这样满满一桌吉祥语，可是难为了文化水平并不太高的母亲，她需要绞尽脑汁想。一般是刚进腊月门的时候，母亲就开始构思这样的“鸿篇巨制”。先想菜名，构思好了再反复打磨。然后再根据菜名采购各种食材，期间还要多次调整。所以年夜饭中的满满一桌吉祥语，浓缩了母亲所有的智慧，是她灵巧心思的集中反映。对她来说，这桌创意菜真不亚于大作家的代表作。

吃年夜饭的时候，场面可就热闹极了。母亲说：“来，尝尝这道合家团圆，味道不错吧？”哥哥说：“妈，你今年做的年年有余味道真好，咱家明年的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富裕。”父亲说：“这道五福临门味道也不错，咱都尝尝！”我说：“我爱吃这道平平安安，里面有我最爱吃的苹果。”一顿年夜饭，成了吉祥语大集会。母亲听着美妙的吉祥语一个个从我们的嘴巴里蹦出来，好像是动听的音符一样，她的表情总是甜甜蜜蜜的，真像是喝了蜜一样啊。

母亲这样做，是因为我们小时候过年有很多禁忌，不能说“死了”“完了”之类的“禁语”，要专门挑吉祥话说，而且吉祥话说得越多越好。不过小孩子哪里会顾忌那么多，所以母亲“设计”的一桌美味佳肴都有大吉大利的名字，让我们每个人都多说吉祥话。在我的印象中，多说吉祥话，就是在向新年祈福，一定是大有好处的。每一年的年夜饭，我们都会在一大堆吉祥语中喜气洋洋地享用。饭菜的美味，再加上其美好的寓意，让我们觉得特别幸福。

这些年里，母亲的那些“做菜创意”都是听来的或者学来的。她是个有心人，听人说了或者听电视里讲过，就用心记下来。不过，年年都是那些菜，我们渐渐有些“审美疲劳”了。今年，父亲和母亲都搬到城里跟我一起生活。我见母亲又开始绞尽脑汁准备年夜饭，对她说：“妈，现在网上很多教做菜的视频。那天我看到一个教做年夜饭的，说有一百道菜呢，每道菜都有个好名字。”母亲今年也用上了智能手机，只是还不太熟练。她拿出手机，让我赶紧把这样的视频找出来。我一搜，果然立即搜出来了。视频里的菜品更丰富，菜名更好听。什么“事事如意”“红红火火”“花开富贵”“金钱满地”“蒸蒸日上”之类的，菜品新颖，做法详细。母亲见了，如获至宝。

这些天，母亲天天对着手机“研究”，然后兴致勃勃去采购食材。我知道，今年的年夜饭，一定又是满满一桌吉祥语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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