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我们的节日·春节】过年记忆：乡村舞狮

□ 冯 瑶

小时候在乡下，对春节的期盼，总是连同盼一场舞狮的迫切心情揉合在一起的。“咚咚”“咚咚”“咚咚锵”，这种铿锵有力的锣鼓声，带着令人振奋的个性，一旦进入记忆，就永远在心灵深处根植，无法忘怀。小时候，每临近春节，我脑际中总是不时响起“咚咚咚”“咚咚锵”的声音，悠远而清晰。有时好像神经质般，我会突然对身边的家人兴奋地大喊“是（狮）子来了！”一边往门外冲……

当年的乡下，春节舞狮是必备节目。年初一一大早，我还处于佳节特有的香甜酣睡中，突然，“咚咚锵”“咚咚锵”的锣鼓声在外面响起来。果然是一支舞狮队，淹没在一大群观众（小孩居多）中。漂亮的七彩狮头正跟着锣鼓节奏，在村中逐家逐户贺岁拜门口。拜门口一般只用狮头表演，舞狮子尾的小伙子则抱着狮子披挂跟在狮头后面，亦步亦趋。两名壮汉抬着大鼓，鼓手亢奋地敲着。几个舞狮队的年轻人扎着红色绸布腰带，混在看客中。巷道已经人头涌涌，热闹非凡。

狮子拜年，锣鼓敲打的套路很特别，总是让人听出喜庆的味道来。这时的狮子特别亲切可爱，如来探亲访友的客人一般，它喜悦、热情、有礼貌，让人觉得，它与人一样具有思想情感，好像有一个知书识礼、情感细腻的灵魂附在了它身上。

狮子拜门口的精彩情节是“采青”，红纸包着钱币做成的“利是”，与一棵带根的青绿色芹菜，用小红绳扎在一起，绑在一条小小的竹枝上，高高地挂在门楣的正中央，狮子围绕这个“青”作一系列的表演，并最终把“青”采下来。这个环节便是“采青”。这“青”又红又绿的，与大门口两边红彤彤的新春对联相互映衬，为新年烘托出一种簇新美好的氛围，让人感到欢乐。

当狮子来到东家的厅堂拜门口时，有的东家会把“青”挂得比较高且角度刁钻，故意给舞狮者制造难度，让狮子“采青”的表演环节变得险象环生而更加精彩有趣。这时的锣鼓声密集而亢奋，狮子伸颈、跳跃、采摘，它一忽儿振奋努力，一忽儿喜怒惊疑，各种神态惟妙惟肖。有时狮子折腾了好半天都无法采到“青”，有好心的长辈便拿张凳子过来，让狮子踏在凳子上“采青”。当终于完成“采青”程序，狮子便心满意足地对着大门口三鞠躬，算是谢恩与辞别。这时东家便放鞭炮。噼噼啪啪的炮竹闪着火光，散发出烟雾和浓烈的硝烟气味，把旁边的小观众吓得一惊一乍的。家境殷实的，会多花几个利是钱，请狮子拜鸡舍猪舍。希望禽畜也旺旺相相，快长快大。有少数家庭还会把狮子请到未生育夫妻的卧房，让狮子在密集的锣鼓声中，到大床上打上几个滚，寓意夫妻健旺，早生贵子、多生贵子。

年初二至年初十，一场真正的舞狮表演，总会在某天的上午或下午如约如至。

届时，振奋人心的鼓声，由远而近，像快乐的号角，把村民都集结到村子的打谷场上，周边的村民听到锣鼓声也会蜂拥而至。表演场地好快被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围得水泄不通，可谓万人空巷看舞狮。

第一个出场的，便是万人迷的狮子，一阵密集振奋的锣鼓声之后，舞狮人披挂上阵，他一舞起狮头，整个场景便显得虎虎生威，负责狮子尾巴的小伙子也同时钻入狮子披挂里，让狮子的尾巴也摇摆起来。狮头与尾巴连成一个相互呼应的整体，两者配合默契，惟妙惟肖地演绎着狮子的喜怒哀乐、动静惊疑等各种神态，动作合拍、细腻，把狮子的机智沉着、威猛刚劲演绎得栩栩如生，淋漓尽致……舞到精彩处，村里管事的，会点燃一包又一包小排炮，抛到圈内助兴，气氛便更加热烈。当狮子尾巴偶尔舞到观众跟前时，有胆大搞怪的观众便会伸手捏一下它逗趣，狮子尾巴像吃了一惊似的，马上奋力甩开这意外侵犯……这时人群中会爆发出一波高于一波的笑浪。有时舞狮队里，会有一个带着面具的小丑跟在狮子左右，他摇着葵扇，一步三扭，搔首弄姿地做一些搞怪动作，把现场的欢乐气氛渲染得高潮迭起。

舞狮之后，便是“打功夫”。先是打拳，南拳、洪拳、太极拳、鹤拳、醉拳，打得虎虎生威。接着是棍杈杂耍，舞剑、舞长矛、舞双枪双刀，他们舞得呼呼生风，刚劲有力。在寒凉的新春中，表演者只穿贴身短裤马褂，竟也汗湿如过夏。打鹤拳的，演绎一只正在觅食的鹤，他表演得形神兼备，收获了多次烧小排炮激励，有不少观众还向他抛掷钱币，“鹤”会用双唇把地上的钱币轻轻地呡上来，那动作轻巧难度高，让人叫绝。舞长棍最惊险，表演人一杆长棍在手，握着它，只管轻轻地旋一圈，圈中的观众立马如海潮一样退出数步远，大家都害怕这不带眼睛的长家伙会戳伤自己……一个个节目构成了这场精神盛宴的一个个菜式，让乡亲们品得津津有味。

压轴好戏还是狮子“采青”。这场舞狮表演的报酬，依旧是红纸包着，与芹菜一起，用小红绳绑在高高的竹竿顶端，竖在圈中。一看“青”挂得那么高，人人都为舞狮人捏把汗，但人人都异常亢奋、期待，这可是一场好戏！

没有其他工具，怎样才能够得着那么高的“青”？狮子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。这时的锣鼓声分外给力振奋，像冲锋前的号角，把整个表演现场都煽得沸腾起来。这时，陆续地，所有表演者，都来到竹竿下，干什么呢？叠罗汉！搭人梯！神勇无比的狮子，在密集激昂的锣鼓声中，英勇地踩着人梯，以大无畏的精神，向那高高吊在半空的“青”张开了嘴巴……这时锣鼓鞭炮齐鸣，全场欢呼，一场精彩的舞狮表演也因此嘎然而止，给观众留下了无限回味……

时光如水，总有些东西被不断涌现的潮流冲散淘洗。诸如这种极具集体娱乐性的乡村舞狮，已成为我们渐行渐远的记忆。唯有“咚咚锵”的锣鼓声，遥远而清晰，鸣响在记忆的深处，成为一种刻骨的思乡情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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